周岩在太阳下山前醒来，叫醒还在做噩梦的莫宁，对她施加了那个“介于信息统合生物芯片实现的简易量子通信系统”——简称“电话”的魔法。过程非常简单，周岩只是用法杖在莫宁左边太阳穴上敲了三下，念了一句不明所以的咒语而已。
“先生……我……脑子有点涨……”莫宁摸着自己左太阳穴，嘟囔着，“会不会是……”
周岩笑而不语，也用手指按住自己的左太阳穴。
突然，周岩的声音直接在莫宁脑海中响起，说：“没事，这是正常反应。”
莫宁“啊”地一声叫出来，引得酒馆里一阵骚动，一时间粗鄙的咒骂声、下流的口哨声与等着看热闹的笑声四起，好不热闹。
“习惯就好。”周岩继续在脑海中与莫宁交流，“电话很方便吧，而且无论隔多远都能联系上，想象我的样子就行，不过对精神力耗费有点大，别乱用。”
莫宁学得很快，闭上眼睛沉思一会儿，就在脑海中回话：“……知道了，先生。”
晚饭的时候，周岩出于方便选了馒头、稀饭和咸菜，而莫宁则是犹豫半天之后拿走了黑麦面包。这东西相当难吃而且偶尔会让人腹泻，周岩很难理解她怎么会这样选择，问及这件事情时，莫宁支支吾吾的，最后只说句“想要适应新约克的生活”就结束了。不过现在的她右手拿着面包，左手一点点撕着吃，时不时喝一口苹果汁润喉咙，这副模样让周岩想起自己学生时代在教室里偷偷饲养的小松鼠，看得饶有兴致。
莫宁因为周岩莫名热情的视线而局促不安，一抹红霞渐渐爬上脸颊。在艳霞这口面包后，她开口说：“那个·……先生，我下午……说的……那些……只是……”
“我懂，我懂。”周岩笑着说，“我没放在心上，误会而已，你也别太在意。”
“那你……看着我吃饭……有点……”莫宁的视线不敢和周岩交汇，三番两次尝试抬头说话之后，她终于放弃，又恢复了低头说话的状态，这样她才能流畅地说话，“你这样看着我，我没法吃饭。”
“哦，不好意思，想起了年轻时候的事。”周岩故作老成。
周天杰此时从后厨走出来给其他客人上菜，经过周岩身边，恰好听到这句话，小声嘀咕一句“毛都没长齐就开始回忆人生”，结果收到周岩的白眼作为回应。忙着照顾客人的周天杰也懒得和周岩吵嘴，耸耸肩走开。
“咳咳。”周岩清清嗓子掩饰尴尬，“其实我想问你啊，为什么要吃面包呢？这不是有馒头吗？说实话，老头子唯一拿得出手的，也就只有蒸馒头的本事了，你要不要尝尝？”
莫宁摇摇头，依旧视线低垂，似乎是在看自己被苹果汁映出来的倒影，说：“来到新约克就回不去了啊，而且，越是向上走，楚国的酒馆就越少，还是早点适应吧。”
“没想到你这新来的菜鸟骑士，居然把我这个老油条教育了。”周岩把一个馒头掰成两半，并将其中一半放在莫宁的盘子里，“黑麦太硬了，还是吃点馒头吧。”
“……其实，我以前也很少吃得上馒头。”莫宁语气低沉，拿着面包的双手多了几分力道，稍微晃动头发让人觉得她是在面包与馒头之间犹豫不决，“娘亲在这里给一位贵族做洗衣工，每个月寄来的钱并不多，在麒麟学院也只够选一门剑术课而已，武技完全学不到，平常还要自己找点事情做才能吃上稀饭，我……”
“好，我知道了。”周岩连忙打断莫宁的“心酸回忆录”，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，以后在这里可以和我一起工作，虽然挣大钱的可能性不高，活着还是没问题的。”
碰巧这时周天杰再次经过他们俩这桌，毫不留情地回敬一句：“你确定吗？”然后继续忙自己的事情，留下冷汗直冒的周岩和莫宁面面相觑。
“咳咳。”周岩再次清嗓掩饰尴尬，甚至把咸菜碟子推到一边，再喝一大口稀饭，“今天这咸菜真咸啊。”
“咸菜不该是咸的吗？”
“暂时不要计较这些。”周岩三口两口将馒头吃完，然后接着说，“至少在底层，你和我一起工作不会挨饿，也算老乡之间彼此有个照应。”
“哦，好的。”莫宁还是小口小口地吃着面包，“那，那工钱怎么算啊？”
“我六你四，我负责找活儿。”周岩用手指向酒馆角落里的告示牌，“底层的活儿不算多也不算少，只不过大多数都没什么赚头，我算是挑活儿的行家，省去你为此发愁的烦恼。住处啊，伙食啊，都在这儿解决，所以我六你四，还有问题吗？”
莫宁先是摇摇头，又点点头，接着又继续摇头，欲言又止的样子。她放下手中还有三分之一的面包，说：“先生，我们什么时候去找芬奇太太？”
“吃完这顿饭。”周岩把空碗摞在一起，“无论如何，只要她住在底层，那就必然在东区，相对来说还算好找，最迟后天就能把证明书交到她手上。”
“嗯。”莫宁停顿一下，似乎在思考什么难以开口的问题，过了半晌，她说，“先生，为什么我们不往上走呢？只在底层工作吗？上面的工作机会不是更多吗？”
“呃……”周岩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，只好随便搪塞过去，“先不说这个，你这算是同意我的提案了？”
莫宁被问个措手不及，甚至还下意识地点了好几下头，说：“嗯，呃，对。”
“那你的娘亲，需要我帮忙找吗？”
“啊，这个就不用了。”莫宁重新拿起面包，“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，不劳先生费心了。”
之后莫宁又摆出昨晚上回来时那种若有所思、无精打采的态度，周岩便直接去洗碗，然后上楼准备衣物，打算等莫宁吃完就出发。在城区内活动，用不着穿什么盔甲。他穿上自己平常穿的立领衬衫搭配黑色的短外套，并且特意拿出条纹裤与皮鞋，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，顺便戴上周天杰几百年都不用一次的圆顶礼帽，打扮得像个入时的贵族青年。出于防身的考虑，他拿出自己在握柄处镶嵌水晶的手杖——危急时刻能用来释放魔法。最后，他将证明书放入外套内测的口袋，准备去叫莫宁。
而他一拉开门，正好看见莫宁在自己门口，但她愣在那里，目光打量着周岩，不说话，也不做任何动作。
“不好意思，请问您是？”莫宁问。
“变化……很大吗？”周岩说，“是我，周岩。”
随着周岩的回复，莫宁的疑窦渐消，之后扭过头去，断断续续地说：“挺……挺……好……看的。”
“啊？什么？”可惜莫宁声音太小，周岩没有听见，“快去穿衣服，我们准备出发。”
“啊，哦。”莫宁楞了一下，“可是……我……没有……这么好的衣服……”
“什么好不好的？你在说什么啊？”周岩说，“你去把剑带上，然后洗把脸振作一下，我在酒馆门口等你。”
说完这句话，周岩就下楼去找周天杰要钱。昨天他收到卫斯理·芬奇的“遗赠”之后，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把钱交给周天杰。虽然他没有仔细数过，但从重量上来看，该足够付清酒钱，搞不好还剩下一些。果不其然，他认为剩下的钱正好购买几件衣服。
“等会儿，你这是要出门？”周天杰拉着正在数钱的周岩，在他耳边说，“带着你那小女朋友？出去逛街买衣服？”
“第一，她不是我女朋友。第二，我们不是要出去逛街。”周岩一边数着钱一边说，眼神丝毫不离开这些铜币，“第三，确实是要去买衣服。”
“啊？那算了，钱还我。”周天杰一把将这些铜币从周岩手中拿回来，“就当寄存在我这儿的酒钱了。再说了，就这点儿钱，能买什么衣服啊？”
“衣服能要多少钱？”周岩笑着说，“我这一套衣服还不是……”
周天杰不听他啰嗦，直接趴在周岩耳边，告诉他女士服装价钱。
“妈的，打劫吗？”周岩十分惊讶。
“实在不行，你就把我给你前女友买的那套衣服给她穿算了。”周天杰摆摆手说，“反正那姑娘都没见过这衣服，没等到送就分手了。”
“不行。”周岩说得斩钉截铁，“你那是给未来儿媳妇买的，怎么能送她？我给她买衣服那属于老板给员工的入职福利，意义不一样的。再说了，那衣服估计不合身啊。”
两人正商量着应该怎么处理这个问题，莫宁已经穿好衣服走下楼来。她穿着黑色的宽松连衣长裙，戴着酒红色的披肩，长裙最下面有一些裁剪痕迹，看得出来做这个针线活儿的人要么很匆忙，要么是个生手。她用棕色蝴蝶结把黑色的长发扎成马尾辫，并且没有携带长剑，而是在腰间的皮带上系着一柄匕首。匕首的鞘银白雪亮，似乎由纯银制成，握柄尾端同样镶嵌水晶。莫宁走路的时候，这匕首就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动。
莫宁走到两人身边，视线依旧保持低垂，说：“先生，我准备好了。这衣服是在房间里找到的，因为老……周老先生说房间里的东西随便用，所以……所以我就临时……改了一下……”
这身衣服，就是周天杰准备送给儿媳妇的。周岩的前女友比莫宁高许多，裙子自然长了不少。
“没问题，非常合身，很适合你。”周天杰抢着说，“我就说吧，虽然你比他娘矮一点，但身材还是很像的，顶多上身紧一点。”
周岩拉着周天杰退到远处，确保莫宁听不见他们的低声细语，然后说：“老头子，你在胡说什么？”
“我让他住在你女朋友原来的房间，就在你隔壁。”周岩说，“女人啊，是很忌讳‘前女友’这种东西的，我只好说那是你娘的房间，这样就省得我再去布置出一间闺房了。”
“多此一举，你直说不就完了。”周岩说，“我和她萍水相逢，一点关系都没有，何必绕来绕去的？还有，别打岔。衣服怎么回事儿？这才是重点。”
“前天早上我就塞到那间房的衣柜里了，你分手，我看见那衣服就烦。谁能想到她突然翻出来，还穿上了。还不是因为你穿的人模狗样的，她才想起来用心打扮自己一下。总之你别给我添麻烦，我可不想再为了买什么‘小澡盆’‘小毛巾’跑遍整个东区。”周天杰连珠炮似的扔出一堆理由，没给周岩插嘴的机会，“你还不走？一会儿太阳落山，谁还开店卖你东西啊。给你提个醒，她还差点儿饰品，自己看着办。”
周岩挠挠头，他厌恶骗人，但撒一点小谎帮老爹一个小忙还是做得到的，便决定顺着周天杰的说辞演下去，也省掉继续和爱操心的老爹纠缠下去的麻烦。周岩叫上莫宁，大步流星地出了门，而莫宁踩着小碎步跟在后面。
望着那两人的背影，尤其是莫宁那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周岩的动作，周天杰露出微笑，说：“从来没听说过谁能从娘胎里带出个媳妇儿的，哪家夫妻不是萍水相逢？瞧好吧，我这衣服，可没送错。”
说完，他就哼着小曲儿给客人上菜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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